李尤白先生1945年创作的爱情呼唤和平的叙事长诗《吕梁山的野牡丹》(以下简称《吕》诗),从出版至今已整整五十年了。前不久,我在古城西安李老先生的家中,拜访了这位四十年享誉西北诗坛的著名诗人。
1945年8月,长达8年的抗日战争以中国的胜利日本的失败而宣告结束,第二次世界大战以反法西斯各国人民的胜利而载入史册。这一战争给世人留下诸多的思索与启迪,同样也给国人留下不少的深思与启示。
正是在这个大背景下,20岁的青年诗人李尤白,经受了战争血与火的洗礼,亲眼目睹了日本侵略者的罪恶暴行,老百姓家破人亡妻离子散的悲惨情景;特别是他曾在吕梁山读书时身上留有日寇的鞭痕,心中烙有伤痕。国恨家仇集于一身,迸发的激情凝于笔端,和着泪和着血写出了爱情呼唤和平的悲剧长诗《吕梁山的野牡丹》。时值1945年暑假写起初稿。1947年3、4月连载结束。1947年12月由书报精华社出版,并向全国发行。该诗曾引起远在南京的国民党元老、著名书法家、诗人于右任的注目。还有十多家报刊在半年之内发表了30余篇评介文章和诗词题咏。1956年《吕》诗首先为张静庐主编、中华书局出版的《中国出版史料补编》所著录。文革后中外报刊、史籍重评《吕》诗。1984年11月4日《陕西日报》发表了张长仓的《〈吕梁山的野牡丹〉———“五四”以后,西安出版的第一部长篇叙事诗》。著名历史哲学家、红学家、陕西省社会科学院研究员余树声也撰有《四十年代中期西安诗坛升起的一颗明星———重读〈吕梁山的野牡丹〉》。1990年日本京都出版的《一衣带水》杂志将45年前胡?秋对《吕》诗一阕题词作了转载。《山西文学史》、《山西通志.艺文志》等数十家报刊评价《吕》诗,介绍其作者或诗文评赞。
李老一生坎坷多磨。然而更难忘的是,李老自西安被“发配”到耀县,在十年浩劫中被斗的羽毛纷落,街上的大字报说他是大毒草《吕》诗的炮制者,蹲在牛棚。一个夜深人静、阴冷潮湿的夜晚,突然,传来一阵很轻很轻地敲门声。“李老师,李老师!”灯影里走进来两个青年,来人压低嗓门问:“你就是李尤白老师吗?”他没有立即回答,只是惊奇地打量着来人。原来那两个青年在街上看了大字报后,慕名到牛棚暗访李先生。“李老师,《吕》诗不是毒草。我家有一本完好无缺的《吕》诗,我读过多遍,常被那动人的情节优美的语言所深深打动。竟想不到在这儿能见到它的作者,我感到荣幸……。”一周后,他将那本发黄的书捧到李先生面前,多么亲切朴素的木刻封面:《吕》诗!“当街上的大字报揭露你炮制所谓大毒草时,人民并没有抛弃你呀!”李先生以为人间尚有知音,禁不住热泪盈眶,双手颤抖着接过书感动得不知说什么好。诗人把书捂在胸口上,痴痴迷迷地嘟哝着。待他回过神来,青年已留下书悄悄走了。他自恨当时匆忙之中,竟没来得及询问清他们的姓名。直到后来,李尤白才通过他在耀县工作的女儿打听清楚那两个青年,一个是铜川的葛新禄,一个是河南的刘多生,都是耀县水泥厂工人。据刘多生说,当年持那本《吕》诗是葛新禄的父亲购读收藏多年并由葛新禄送给诗作者,现在葛新禄已经病故。李先生以再不能重晤这位好心的青年当面致谢而抱憾终生。
另一个难忘的日子。1975年,李先生被下放在耀县寺沟公社张豁大队第一生产队时,由群众轮流管饭。6月13日,轮到张孝武家管饭。李先生第一次到他家吃饭,互通姓名。他一听“李尤白”三个字,一连问了几遍:“你就是李尤白?”李先生很诧异地说:“这还能有假吗?你是啥事吗?”他才说:“你写过一本诗吗?”李说:“写过。”他问:“是叫《吕》诗吗?”“对。”他惊异地说:“我多年来还不知这书的作者在上海?北京?今天竟然走到我家来了。我家有一本《吕》诗……”李先生一听这话,马上注视着他:“书还在吗?”“在,但要寻找。”李先生无比高兴。他万万想不到在一个边远的山村能有这样一个奇遇,多像一个久久想念自己的孩子的人一样,想不到在这样一个时空里得有见面的机会。下午,没等他家叫吃饭,李先生就去了。到孝武家里一看,书已找到,放在桌子上,没封面,没封底。尽管如此,李先生还是非常高兴。孝武俩口一见李先生的喜悦之情,就说:“既然你喜爱,就把这本书送给你……。”就这样,李先生一直将这残本保存至今。那是1947年由书报精华社出版的本子,经过那么多沧桑变迁,能保存到今天,是多么不容易啊!当我站在李先生面前,他从书房取出那本珍贵的文物,递予我翻阅,不用说,他的心情是激动的,我的心情也是激动的。昔日,从吕梁山负戈卫国,投笔河汾,辗转西安,他是战士是诗人。80年代,李老成为梨园研究专家和梨园学创始人,名扬海内外。如今先生已年逾七旬,但仍不失一名诗人的情怀和气质,百忙间隙还笔耕不辍,不停地追求艺术的完美。他说,在我有生之年,还打算将《吕》诗中的个别字、词、句修改,以求再版———这仿佛成为老人一个心愿。